当零点的钟声敲响,烟花照亮天际,我们总会脱口而出:“过年了!”这声欢呼指向的,究竟是日历上紧随其后的“春节”,还是刚刚逝去的“除夕”?在“过年”这个充满暖意的词汇背后,藏着一场被集体忽视的时间错位——我们庆贺的,或许是一个被悄悄置换的概念。
翻开古籍,“过年”的本意清晰可鉴。《吕氏春秋》记载,古人在新年前一天击鼓驱邪,此乃“逐除”,这一夜便是“除夕”,它是一道门槛,一个充满仪式感的临界时刻,传统年俗的精髓——祭祖、守岁、贴春联、吃年夜饭,无不紧密环绕着这个夜晚,家族在烛火中团聚,在等待中凝聚,所有的准备与期盼,都在子时交汇的那一刻达到顶点,所谓“年”,最初所指的,正是这个辞旧迎新的神圣过渡。

“春节”又是何时登场的?这个如今代表着农历新年第一天的称谓,历史并不久远,1914年,民国政府为推行公历,将农历正月初一定名为“春节”,以对应公历的“元旦”,这一行政命名,虽顺应了历法改革,却在无形中完成了一次时间焦点的平移,公历元旦与农历新年并置,使得“过年”的庆典,在官方话语和现代生活中,逐渐与“春节”这个日期锚定,除夕,那个原本的核心,反而在“春节长假”的表述中,褪色为“前夜”或“假期首日”。

这场看似微妙的称谓转移,实则折射出更深层的文化变迁,在农业社会,时间感知是循环的、仪式性的,除夕作为“交替之缝”,其重要性无与伦比,而现代社会的时间则是线性的、计划性的。“春节”作为一个固定的假日单元,更便于安排行程、发放福利、统计经济数据,我们习惯了说“春节假期去哪玩”,而不再说“守岁之后做什么”,当“过年”的狂欢被顺理成章地安排进“春节长假”的日程表,那个需要静心守候、充满敬畏的仪式内核,便难免被观光、购物、社交等节庆消费所稀释。
这并不是要否定春节的欢乐,而是试图找回一种完整的感知,当我们意识到,那个最具精神重量、最需家族共度的时刻,其实是灯火可亲的除夕夜,而非日历上被红圈标注的“初一”时,我们对“年”的理解或许能重回深邃,是时候做出些许区分了:将“春节”坦然视为一个现代假日概念,承载探亲访友、休闲娱乐的世俗欢乐;而把“过年”那份关乎血脉、记忆与敬畏的情感重量,郑重地交还给除夕。
今夜,当阖家举杯,当零点将近,或许我们可以轻声自问:我们正在度过的,究竟是哪一个“年”?答案,就在那团圆的灯火与跨越时间的期盼里,真正的“过年”,从来不只是新一天的开始,更是我们与旧时光郑重道别,并带着所有祝福与记忆,携手跨过时间门槛的那个瞬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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