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两点,社区工作人员敲开了李薇家的门,她和丈夫王磊的核酸检测结果都是阳性,在等待转运车的那半个小时里,他们默默收拾着必需品,偶尔眼神交汇,却都迅速移开,结婚七年,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,彼此的生命可能正面临同一场风暴。
疫情三年来,核酸检测结果像是一道无形的分界线,而“夫妻双阳性”则成为这条线上最特殊的坐标,当两个最亲密的人同时被病毒标记,他们的关系便暴露在极端压力测试之下。
在上海市某方舱医院,张医生观察到一个现象:双阳性夫妻的相处模式呈现出两极分化,有的夫妻互相扶持,丈夫会悄悄把营养品让给妻子,妻子则每天记录两人的体温变化;也有的夫妻因为谁先感染的问题互相指责,在狭小的空间里划出无形的三八线,疫情像一面放大镜,照出了婚姻中平时被琐碎日常掩盖的裂痕与韧性。
心理学专家指出,重大危机事件往往会激活伴侣关系中的“依恋系统”,当夫妻同时面对健康威胁时,那些拥有安全型依恋的伴侣更容易形成抗疫同盟——他们共享信息、分担焦虑、协调应对策略,而原本就存在关系隐患的夫妻,则可能陷入“灾难性循环”:焦虑导致指责,指责引发防御,防御加剧隔离。
刘敏和丈夫陈浩属于前者,确诊后,他们建立了“抗疫合作模式”:陈浩负责研究用药指南和康复知识,刘敏则安排两人的饮食起居和症状监测,他们甚至发明了只有两人懂的“症状评分系统”,用玩笑话稀释恐惧。“以前总觉得婚姻就是搭伙过日子,”刘敏在视频日记里说,“现在才发现,我们是彼此最重要的战友。”

这种共同应对危机的经历,往往会在伴侣间创造独特的“共享意义”,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部的一项研究发现,共同度过重大困难的夫妻,事后会发展出更丰富的“我们”叙事,关系满意度显著提升,疫情中的相互照料,成为他们关系银行中的巨额储蓄。
现实也有另一面,社区工作者王霞讲述了一对年轻夫妻的故事:两人确诊后互相埋怨感染源,在隔离点几乎不说话,妻子偷偷向志愿者哭诉,丈夫玩游戏到深夜,完全不顾她咳嗽难受。“平时各忙各的没觉得有问题,现在24小时在一起,才发现我们已经不会关心对方了。”
值得关注的是,双阳性夫妻还面临着独特的决策困境,当医疗资源紧张时,如果只有一张床位,谁优先?如果孩子也需要照顾,如何分工?这些极端情境下的选择,往往反映出关系中深层的权力结构和价值排序。

社会学家提醒我们,疫情下的夫妻关系也是社会支持的缩影,那些得到家人、朋友、社区支持的夫妻,明显表现出更强的抗压能力,相反,如果夫妻本身是社会支持网络的边缘群体,双阳性带来的就不仅是健康危机,更是全面的生存危机。
后疫情时代,这些共同阳性的经历将如何影响长期的伴侣关系?婚姻咨询师发现,许多夫妻在康复后开始重新审视关系的优先级。“我们差点一起失去健康,这让我明白什么才是重要的。”一位来访者说,也有夫妻在经历考验后,选择和平分开,“我们发现,面对生死时,我们并不是彼此想要依靠的人。”
核酸检测阳性的共同经历,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关系地震,有的婚姻地基在这场震动中暴露出脆弱,有的则展现出意想不到的韧性,当病毒将两个人同时置于脆弱境地,它既可能成为压垮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,也可能成为重塑联结的熔炉。
在不确定的时代,或许每一对夫妻都在进行着自己的压力测试,而核酸检测阳性的夫妻,只是以更尖锐的方式,向我们展示了亲密关系最本质的命题:当风暴来袭,我们是彼此的风暴,还是彼此的港湾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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