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门,曾是这座城市的脉搏,清晨五点半,豆浆铺的蒸雾准时漫过青砖墙,菜贩的吆喝声撞开薄雾,老街像被拧开阀门的水龙头,顷刻间活色生香。
直到2020年春天,红黄相间的隔离带封住了牌坊。
老陈的烧鹅店第一次在营业时间落下卷帘门,他蹲在门口抽烟,望着空荡的街道发呆——三十年来,这条石板路从未如此安静,隔壁理发店的王姨把酒精瓶摆成矩阵,每有熟客经过,两人便隔街比划手势,像上演默剧。

寂静中,另一种秩序在生长,东门棋王老周发明了“阳台象棋”,用长竹竿传递棋子;网格员小吴的电动车塞满药盒,车把上挂着手绘的“东门疫情地图”;当全员核酸的蓝帐篷在古榕下支起,老街坊们默契地间隔两米,队伍从关帝庙一直排到老邮局。
最动人的声响发生在黄昏,不知谁起的头,四面楼宇突然传来参差的歌声,三楼阿婆的粤剧《帝女花》,对面青年的吉他,夹杂着孩童敲击脸盆的脆响——这些破碎的声波在夕照中碰撞,竟拼凑出奇异的和谐。

封控第七周,老陈偷偷打开半扇店门,他架起大锅熬制凉茶,免费分给防疫人员,滚烫的药香漫过警戒线,几个志愿者捧着一次性纸杯,忽然都红了眼眶,那一刻他恍然明白:东门从未死去,它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呼吸。
2022年解封那天,鞭炮碎屑盖住了“一米线”标记,但有些印记永远留下了——社区中心的墙上,保留着那张泛黄的疫情地图;王姨仍习惯性地给推剪消毒;而老陈的菜单上,始终保留着“爱心凉茶”这一栏。
如今东门恢复了往昔喧嚣,只是当夕阳把牌坊的影子拉长,老街坊们仍会想起那些被口罩遮蔽的表情,想起在困境中彼此托底的温度,疫情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,退去后露出生活最坚硬的基底——那是在极限挤压下,依然蓬勃生长的,普通人的尊严与温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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