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安2020年10月天气,金秋古城的清凉与温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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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12-02
推开窗,又是灰蒙蒙的一片,天低低地压着,像一块用了许久、忘了淘洗的抹布,湿漉漉地拧不出水,却也透不进光,远处的楼房,轮廓都软了,晕开在空气里,这已不知是第几日了,西安的冬天,有时是这样,阴郁得没了边幅,仿佛一位沉湎于往事的老者,将所有的叹息都化作了这无边无际的云霭,缓缓地、固执地笼罩着这座城。
空气里有种特殊的味道,清冷,微涩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泥土与古老砖石的气息,这气息钻进衣领,贴上皮肤,是一种温吞的、无处躲藏的潮润,街上行人匆匆,都裹紧了衣裳,缩着脖子,像一个个移动的、沉默的标点,在这篇灰蒙蒙的长文里,断断续续地行进着,他们的脸上,也似乎蒙着一层薄薄的倦意,被这天气濡湿了眉梢眼角,这便是西安的“霭”了,它不像江南的梅雨,缠缠绵绵,带着股草木疯长的绿意;也不像北国的风雪,凛冽干脆,用极致的寒冷划开天地,西安的阴天,是敦厚的,是沉默的,是历史沉淀下的一种巨大而温吞的耐心,它让你急不得,恼不得,只能等着,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已注定的、迟缓的答案。
这等待,便让人无端地想起这座城的脾性来,它原是见惯了大起大落的,秦皇的兵俑,在黄土下沉默了两千多年,他们等待重见天日的那一天,该比这漫长多少?汉唐的宫阙,连天接地的繁华,如今也只余下些夯土的台基,在风里雨里,等着游人来辨认昔日的轮廓,玄奘从西域带回的经卷,在大雁塔里安放,那穿越瀚海流沙的旅程,又何尝不是一种对晴空与彼岸的苦苦等待?时间在这里,不是嘀嗒的秒针,而是以世纪为刻度,缓缓流淌的泥沙,个人的那一点焦灼,投进这深潭里,连个回声都听不见,便被这浩瀚的、阴晴不定的历史之“霭”吞没了。

那份“什么时候天能晴”的念头,起初是具体的,关乎晾晒的衣裳,关乎出游的计划,渐渐地,在这无边无际的灰白里,它竟发酵成了一种抽象的、关乎心绪的期盼,我们等待的,或许已不单是那一轮破云而出的金乌,我们等待的,是一种明朗,一种廓清,一种能将心底那点微茫的郁结也一并照彻的光亮,这等待里,有对混沌状态的不安,也有对焕然一新的期许,如同这古城,在无数次战火与尘埃落定后,总在等待下一次的重生与绽放。
西安终究是慷慨的,当你几乎要习惯了这铅灰色的苍穹,当你的心绪也快要被浸润得同样温吞的时候,它往往不期然地,给你一个答案。

那常常是在某个清晨,你推开窗,忽然觉得额前一亮,一种清透的、微凉的、带着金石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,抬起头——呵,天,晴了!那是一种怎样痛快的晴啊!仿佛一块无瑕的、冰冷的青玉,高高地、稳稳地覆在头顶,云被扫荡得干干净净,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,不是江南的柔媚,而是西北的朗烈,亮得晃眼,照在城墙厚重的青砖上,每一道历史的凿痕都清晰无比;照在雁塔的飞檐上,那铜铃仿佛下一秒就要叮咚作响,整个城池,从朦胧的水墨画,陡然变成了一幅笔力刚健的工笔,线条锐利,色彩分明。
那一刻,你忽然明白了等待的全部意义。这漫长的阴翳,仿佛只是为了淬炼这一刻的清明。 就像这土地下的王朝,必须经历漫长的黑暗,其光华在后世的瞻仰中才愈发显得珍贵,个人的那一点烦忧,在这亘古的晴雨交替面前,似乎也找到了它的位置——它被包容了,也被化解了。
若你再问:“西安什么时候天能晴?” 且不必焦急,它的晴,不在天气预报的指针上,而在它自己浩大的呼吸里,你只需等着,像一株长安城里的老槐,把根须深深地扎进这潮湿的黄土,等那阵来自亘古的风,吹彻八百里秦川,它自会还你一个,碧空如洗,日月分明,那光景,值得所有的等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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