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光芒,是有声音的,初初绽开时,是“倏”的一声,像一枚极轻的绣花针,带着长长的丝线,锐利地刺破夜的绸缎,随即,那光便轰然盛大了,声音也变了,成了一片浑圆的、饱满的轰鸣,仿佛一口硕大无朋的金钟,被无形的巨杵撞响,那声浪与光浪一同泼洒下来,灌得人满身满怀,这最盛的一瞬,是容不得你细想的,它只管霸道地占据整个天幕,整个瞳孔,整个心神,那辉煌的顶点,也正是衰微的起始,紧接着,便是那一片“沙沙”的、教人心头发紧的声音了,无数的光点,拖着亮晶晶的尾巴,开始下坠,像一场金色的雨,又像一场盛大葬礼上纷纷扬扬的纸钱,它们不再是“开”,而是“谢”了,那“沙沙”声,便是它们凋零时的叹息,是光之骸骨在风里碎裂的声响,繁华,而又凄凉。

我总觉得,这烟火起落的过程,像煞了一首极短而又极尽跌宕的乐曲,若有人能将它记录下来,必是一阕人间最动情,也最伤情的“简谱”了,那引信“嗤嗤”的私语,是乐曲开始前,乐师调整呼吸的片刻宁静;那冲天而起的呼啸,是序章,积蓄着全部的力量,随即,在最高音处炸开的辉煌,便是这曲子的华彩乐段,所有乐器一同奏鸣,不管不顾,要将生命所有的能量在这一刻挥霍殆尽,而后的下坠,便是缠绵不尽的尾音,是“曲终人不见,江上数峰青”的那一缕余韵,是欢宴过后,杯盘狼藉里生出的一丝惘然。
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一些旧事,一些旧人,他们在我生命里出现,不正像这一场场烟火么?有过那样亮的照眼,有过那样热的温度,将一整片沉寂的夜空都点缀得花团锦簇,我们曾以为那光景是永恒的,可终究,他们也如烟火一般,遵循着那阕无形的“简谱”,在最美的刹那过后,便无可挽回地黯淡下去,只留下一些光的记忆,和一些冷却了的尘埃,那简谱,原来写的不仅是光,也是人,是情,是一切美好而易逝的事物。
夜更深了,风也凉了下来,远处天际,最后一抹微光也终于被黑暗吞没,再无迹可寻,方才那满天惊心动魄的演出,此刻竟像从未发生过一般,我静静地站在那儿,心里那阕由烟火写就的“简谱”,却一遍又一遍,无声地奏响,它告诉我,正因其短暂,那光芒才如此刻骨;正因其易逝,那曾经的燃烧,才值得在记忆里,反复地弹奏,直至终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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