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下得正紧。
路灯的光在纷扬的雪花里,晕开一团团昏黄,已是凌晨两点,整栋居民楼漆黑一片,只有我家窗户还亮着——孩子高烧不退,额头的温度计显示39.5℃,封控期间,所有道路封锁,救护车需要层层报备,我在客厅里来回踱步,听着卧室里孩子粗重的呼吸声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就在绝望几乎要将我吞噬时,门铃响了。
透过猫眼,我看见一个臃肿的白色身影站在门外,护目镜上结满霜花,防护服上落满雪花,他整个人几乎被白色包裹,像雪人,又像突然降临的天使。
“我是社区医疗组的大白,”他的声音隔着口罩,带着明显的喘息,“刚接到求助电话。”
我慌忙开门,他笨拙地跨进来,鞋套在玄关留下湿漉漉的脚印,来不及寒暄,他直奔孩子卧室,那双戴着三层手套的手,小心翼翼地取出听诊器,手套很厚,他的动作显得格外缓慢,每一个操作都要付出加倍的努力。
“肺部有杂音,需要紧急处理。”他转身打开随身的医药箱,开始配药,护目镜上的雾气让他不得不歪着头,寻找合适的角度看清针剂刻度。
这时,我才注意到他防护服上的字——不是打印的工整标签,而是用蓝色记号笔手写的:“别怕,有我在”,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。
孩子因为害怕打针哭闹起来,他没有催促,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贴纸——也是用透明塑料袋精心封好的。“小朋友,这个是给勇敢者的勋章哦。”他的眼睛在护目镜后弯成月牙,那一刻,他不再是那个无名的防疫人员,而是一个会变魔术的叔叔。

注射完成后,他坚持要观察半小时,我给他倒了热水,他摇摇头:“不能摘口罩。”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,防护服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趁这空隙,我试探着问:“这么晚,您是怎么过来的?路上不是都封了吗?”
“走过来的。”他轻描淡写,“我们医疗点离这里三公里,雪天路滑,走得慢了点。”
三公里,在深夜的暴雪中,穿着密不透风的防护服,我这才发现,他的裤腿已经湿到大腿,鞋套早已磨破。
“您贵姓?”我问。

他在空中画了个“王”字,然后又摆摆手:“叫我大白就好,大家都这么叫。”
后来我才知道,那晚接到我的求助电话时,王医生刚结束十六小时的核酸检测工作,他本可以安排第二天早上再来,但听说孩子高烧不退,二话不说就背上药箱出门,路上因为雪太厚,摔了好几跤。
观察结束,孩子体温开始下降,他起身告辞,留下一些退烧药和注意事项,送他到门口时,我突然哽咽:“谢谢您,真的……”
他回头指了指防护服上的字:“别怕,有我在,这不是写着嘛。”
那个白色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楼梯转角,我站在窗口,看着他重新走进漫天风雪,街灯把他臃肿的身影拉得很长,那抹白色在漆黑的夜里,亮得让人想哭。
多年后的今天,当生活早已恢复如常,我依然会想起那个雪夜,那个叫“大白”的人,他让我相信,即使世界被冰雪覆盖,总有一些人会踏雪而来,用自己的体温,温暖另一个陌生的生命,他们不曾留下名字,却让“大白”这两个字,成为了一座城市共同的记忆——关于守护,关于希望,关于雪夜里那抹最纯净的白。
发表评论
暂时没有评论,来抢沙发吧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