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屏幕亮起,推送标题简单粗暴:“美国国务院正式取消持续近四年的全球旅行警告。”
卡尔盯着那行字,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摩挲,仿佛能触摸到这条信息背后所代表的、久违的“自由”,近四年了,自从那场席卷全球、被命名为“长夜”的未知病毒危机爆发,世界就被按下了暂停键,国境封锁,航班停运,全球旅行警告像一道无形的枷锁,将所有人禁锢在原地。
枷锁似乎解开了。
“是时候了,卡尔。”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他站起身,开始收拾行囊,动作机械而迅速,目的地早已选定——中美洲,哥斯达黎加,那片他曾在“长夜”前无数次踏足、进行野外考察的雨林。
机场的景象陌生而熟悉,人潮汹涌,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兴奋与茫然,口罩还戴在大部分人脸上,但眼神里的戒备似乎松动了一些,值机柜台前排着长队,人们交谈着,声音混杂着多种语言,汇成一股躁动的声浪,卡尔沉默地排在队伍里,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,他的背包里,除了必要的生存工具,只有一个密封的、贴着他和妻女合影的金属小盒。
飞行过程平稳得出奇,当飞机穿透云层,俯瞰着下方那片无边无际的、绿得发黑的雨林时,卡尔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,不是怀念,不是激动,而是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重。
他没有前往任何旅游区,而是雇佣了一名当地向导,深入到了人迹罕至的雨林腹地,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,裹挟着植物腐烂和生命蓬勃的复杂气味,鸟鸣兽吼在耳边交响,这是被人类遗忘了数年的、原始世界的喧嚣。
向导是个健谈的年轻人,名叫迭戈,他一边用砍刀劈开纠缠的藤蔓,一边兴奋地说:“太好了,旅行警告取消,游客们很快就会回来了,这里已经安静太久了。”
卡尔没有接话,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,他在寻找特定的标记——那些他在“长夜”前,作为联合国环境署特派生物学家时,秘密设立的生态监测点。
终于,在一条浑浊的河流边,他找到了其中一个,设备早已被藤蔓和苔藓覆盖,但核心部件仍在低功耗运行,卡尔熟练地接入便携终端,数据流如瀑布般刷过屏幕,他的脸色随着数据的读取,一点点变得苍白。
迭戈好奇地凑过来:“先生,你在找什么?宝藏吗?”
卡尔关闭终端,抬起头,眼神里是迭戈看不懂的深邃悲哀。“我在找一个答案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沙哑,“或者说,一个确认。”
“确认什么?”

“确认‘长夜’,并非偶然。”
在接下来的几天里,卡尔又找到了另外几个监测点,所有的数据都指向同一个可怕的事实——这片雨林,乃至全球几个类似的生物多样性热点区域,在人类活动因封锁而急剧减少的这几年里,并非如外界科学家推测的那样“得以休养生息”,相反,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攻击性极强的微生物群落正在疯狂增殖,它们似乎是被某种未知因素“激活”了,正在系统地破坏着原有生态系统的平衡,其代谢产物是一种具有高度空气传播性、并能引发哺乳动物免疫系统崩溃的未知朊病毒变体,这,才是“长夜”病毒真正的、尚未被发现的源头和潜在变异库。
全球旅行警告的取消,意味着数以百万计的人口将重新开始跨国流动,像无数个不受控制的载体,将这片雨林乃至其他类似区域潜伏的、更致命的变异病毒种子,毫无防备地带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。
美国,或者说主导取消警告的那些势力,知道吗?卡尔不敢深想,是急于重启经济的短视?还是……别的、更黑暗的原因?
那天晚上,他们在营地休息,迭戈在篝火旁睡着了,卡尔独自坐在河边,打开了那个金属小盒,里面是一小撮淡金色的头发,属于他因“长夜”而失去的小女儿,照片上,她和妻子笑得那么灿烂。
他拿出卫星电话,接通了一个加密频道,那头是他仅存的、值得信任的前同事。
“数据收到了,卡尔。”对方的声音沉重,“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,警告取消的决定背后有强大的游说集团推动,他们……可能知情,但选择了掩盖。”

“我该怎么做?”卡尔看着黑暗中涌动的河流,仿佛那是一条通往毁灭的冥河。
“回来,把证据公之于众。”
卡尔沉默了很久,回去?来得及吗?公众会相信一个“危言耸听”的前科学家吗?那些掌控着权力和资本的力量,会允许真相暴露吗?
他抬起头,望向北方星空的方向,那里,成千上万的航班正按照新的“自由”指令,穿梭往来,编织着一张全新的、也可能是最终的传播网络。
他取消了他的返程机票。
“我不回去了。”卡尔对着话筒,平静地说,声音坚定得像雨林里的硬木,“你把数据备份,用你的方式尝试公开,而我,要留在这里,总得有人,在源头发出最后的警告,哪怕……声音微乎其微。”
他挂断电话,将卫星电话和所有不必要的装备扔进了湍急的河流,他拿起迭戈的砍刀,开始在一棵巨大的吉贝树的树干上,用力刻下他监测到的核心数据代码和坐标,一遍,又一遍。
他知道这近乎徒劳,但他更知道,当下一波“长夜”随着被取消的旅行警告而真正降临时,这片沉默的雨林,或许会因为他刻下的这些符号,而成为一个迟到的墓碑上,唯一真实的墓志铭。
取消的警告,并非自由的开始,而是末日终曲的序章,而他,选择了成为第一个,也是最后一个,站在序章里的守望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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